他们在废墟中隐秘地亲吻,只一瞬,却彼此都尝到了腥咸。
郁濯坐直身子时从周鹤鸣手中要过了缰绳,翻羽逾风调转方向,他们朝着城外破败的战场而去,郁濯一言不发,周鹤鸣也没问要做什么。
但周鹤鸣的手正覆在郁濯手背上,能够切实体会到冰冷。
翻羽逾风小跑起来,很快来到郁濯方才突破重围的地方,这里的泥土被血水渗稠,尸体还没有被清理,郁濯从马背上滚下去,他几乎是趴在尸体上,将他们一具具翻过来,又用力掀到旁边,再翻开看下一具。
十四年前的夜袭当晚,他就是这样在院内翻找着父亲,这情景已经在他梦中重演里过千百次,他此前有多害怕看见父亲的脸,此刻就有多害怕看见钟衍知的脸。
旧梦与现实重迭在一起。
不要,不要再有一次......
郁濯在沾满泥和血的黏腻战甲上打滑,眼看着就要摔到尸堆里,周鹤鸣眼疾手快,捞住了他,将他半揽到怀中,就能感觉到人一直在发抖。
但郁濯此刻不要他扶,他挣扎着下来,扒拉的时候又将手划破,同身上的数十道小刀伤一起往外渗血,周鹤鸣紧紧环住他,一手揉在郁濯后背,一手翻开凌乱的尸体,他在翻找之中,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唤着“阿濯”。
郁濯的泪就跟着淌了满脸,他此刻的哭泣是无声的,吶喊和嘶吼已经被扯碎在十四载风雨中,可周鹤鸣就是听见了,心跟着碎落一地。
他在风声里,掀起一具面朝污泥尚且温热的尸体,可这“尸体”蓦地抬手,有气无力地抓了一下周鹤鸣的缚臂。
“主......主子,”奇宏从血污里翻出头来,说话间声音抖得厉害,“给我换匹好点的马吧,你赶我去帮世子,可世子跑得太快了,追不上......”
周鹤鸣和郁濯已经合力将他从尸堆里拽出,奇宏刚刚被迫起来,身下的钟衍知就几声发出断续的咳嗽,郁濯在冷风间猛地蹲身托起人,钟衍知的呼吸已经很虚弱了。
“但是我,我追上......”奇宏被上一道深刀口,踉跄间差点又摔倒下去,话说得很艰难,他只能勉强露出笑,“追上钟将军了。”
郁濯听着听着,眼泪就夺眶而出。
他哭得快要喘不上气,来前接应的后勤接走了奇宏和钟衍知,有军医要来帮周鹤鸣处理腰上溃烂的刀口,却被制止,周鹤鸣朝他做了噤声的动作,示意他们先走。
他背对着人群,将郁濯抱在怀里,他宽阔的肩阻隔了十四年前的梦魇,郁濯的耳朵紧贴他有力的心跳,他的头顶搁着周鹤鸣的一只手,对方抚摸他,像在安抚一只湿漉漉的小兽。
“没事了,”周鹤鸣换了下巴,亲昵地蹭在郁濯发间,他都不敢用劲儿,怕把人揉碎了,只能在依偎中放缓声音哄人,说,“都会回来的。”
会回来的。
他从尸山血海里把郁濯拉起来,就要替他挡住所有的寒风。
他吻了郁濯脏兮兮的额面,又用蹭干净的指腹给他擦眼泪,说:“我在这里。”
郁濯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脖颈间,他在周鹤鸣身上胡乱蹭着泪,手臂越环越紧,那冷透了的面颊上终于被渡过去些许周鹤鸣的体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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